我和父亲在非洲——专访中国援外医疗队优秀代表梅学谦

2024年04月02日16:14

来源:河南广播电视台


  

  新闻访谈:

  我和父亲在非洲——专访中国援外医疗队优秀代表梅学谦

  今年是中国援外医疗队派遣60周年。11月16日,中宣部授予中国援外医疗队群体代表“时代楷模”称号,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中外记者见面会,邀请5位中国援外医疗队群体代表与中外记者见面交流,安阳市人民医院心胸外科副主任医师梅学谦位列其中。12月27日,河南信息广播记者前往安阳,对梅学谦进行了专访。请听新闻访谈《我和父亲在非洲--专访中国援外医疗队优秀代表梅学谦》。

  (片花)

  他的父亲是中国援助埃塞俄比亚首批医疗队队长。

  “我说,你大老远这么大岁数,五十多了,去干什么呀?但是他是义无反顾,他还是去了。”

  父亲牺牲在异国他乡,他接过父亲未竟的事业,也成为中国援助埃塞俄比亚医疗队中的一员。

  “我就说到最后临回国以前查一查,如果阳性了,我就不回来了。”

  时光荏苒,初心不变,他们用生命和信念书写着援外医疗中国故事。

  “只要非洲人民需要和国家允许,我们会把这项工作前赴后继地进行下去。”

  请听新闻访谈:我和父亲在非洲——专访中国援外医疗队优秀代表梅学谦

  我是记者季洁。隆冬时节,寒风凛冽,我们踏着冰雪来到了安阳市人民医院,在门诊四楼的医院办公室,梅学谦医生已经如约在这里等候。梅医生精神矍铄,腰杆笔直,几句寒暄过后,他和记者打开了话匣子。

  记者:梅医生您好!在今年的11月16日,国务院新闻办公室举行了中外记者见面会,被中央宣传部授予“时代楷模”称号的中国援外医疗队代表与中外记者见面。您是作为咱们援外医疗队的代表发言,梅医生,您还记得当时的场景吗?能不能给我们讲一讲?

  梅学谦:我感到非常荣幸。当时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召开的那个会,确实体现了党和国家对这个援外医疗队群体的重视和褒奖。那个会是比较隆重的。

  记者:在这样一个重要的时刻,您首先还是谈到了您的父亲。

  梅学谦:我父亲三八年参加革命队伍八路军,从他转业到地方,到他去参加这个援非医疗队,任(援)埃塞俄比亚第一批医疗队队长兼党支部书记。这一路走来,体现了他对党和国家、民族的忠诚。如果没有忠诚,我觉得他做不到这一点。

  记者:做不出这么大的成绩。

  梅学谦:对。

  记者:小时候您对父亲最大的印象是什么呢?

  梅学谦:我对父亲,我年幼的时候没什么印象,因为我那时候就是寄宿。

  记者:在上寄宿学校。

  梅学谦:就星期六回去住一天,星期天晚上回学校。我睡觉了他回去了,我起来了他还没起。

  记者:他特别忙是吗?

  梅学谦:对!

  记者:那他去援非的时候,您学校毕业了吗?

  梅学谦:没有。

  记者:还没有毕业?

  梅学谦:还在上学。

  记者:他去援非之前,他有没有和你一个交流,说我要去很远的地方?

  梅学谦:那时候读大学嘛,基本上就是见了一面说了说。我反正我那时候我是不同意他去,我说你大老远,你这么大岁数,我说你去干什么呀?但是,他是义无反顾,他还是去了。

  记者:其实他那时候已经是功成名就了。

  梅学谦:对。

  (新闻背景:梅庚年,1924年出生在河北省易县,1938年参加革命,毕业于白求恩医科学校,在晋察冀军区担任主治军医。1949年,梅庚年从部队转业到河南安阳专区人民医院,任院长兼党委书记,他对事业孜孜以求,在河南首创了心脏二尖瓣(狭窄闭室)分离术,成为国内心血管治疗领域的专家。1973年,河南省首次承接援非医疗工作,梅庚年主动请缨,被选定为中国援埃塞俄比亚首批医疗队队长。)

  记者:梅老师您还记得,父亲在援非期间,他是怎么和你们和家里面联系的?

  梅学谦:那个时候,第一没有电话,第二没有手机,也没有网络,就是通过书信。

  记者:您还记得父亲在信里经常会写到什么吗?

  梅学谦:他在信中从来不给我讲他工作和生活上的事。偶尔提及,就是说,我们在这,生活要靠自己,要自己还要养猪、种菜等等。那个时候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。后来我听和他一起援非的那些归国的人说,他们那时候用水非常困难,洗澡是一个奢侈的事,到什么程度呢,就是到宾馆包两个房间,然后大家伙轮流去洗一洗,男的一个房间,女的一个房间,大家到宾馆去洗洗澡。那时候洗澡是很奢侈的一件事。

  (新闻背景:梅庚年率领中国医疗队,在埃塞俄比亚卡法省省会季马市医院从事援外医疗工作,他带领队员克服了难以想象的困难,用高超的医术为无数患者解除了病痛,也和当地群众结下了深厚的友情,被当地人称为“中国的白求恩”。1975年8月,年仅51岁的梅庚年遭遇车祸,不幸以身殉职,永远留在了这片他热爱的、奋斗过的土地。)

  记者:后来你们是怎么知道父亲去世的这个消息的?

  梅学谦:那时候还叫卫生部,卫生部就派了一个人,把骨灰送过来。

  记者:提前没有说吗?

  梅学谦:提前没说。再说这些东西那时候咱们的外事纪律,不允许。

  记者:等于说,您是特别突然地……

  梅学谦:对。

  记者:当时,受得了吗?

  梅学谦:当时也谈不上受得了受不了,就是,脑子,脑子……

  记者:是不是特别突然?

  梅学谦:对,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!就没有想那么多。

  记者:就,突然就骨灰就回来了。

  梅学谦:对。其实那说的是骨灰,其实里头就是有点头发。

  记者:是不是很长时间缓不过来?

  梅学谦:就从那个时候,我开始掉头发,一晚上能掉几十根头发。

  记者:这持续了有多长时间?

  梅学谦:大概有一年多吧。

  记者:一年多,就一直走不出来。

  梅学谦:嗯。

  记者:那除了带回来的这个骨灰盒,还有什么其他的遗物给带回来吗?

  梅学谦:带回来的就是一些他的日常用品,他穿不着的衣服。

  记者:父亲去世的时候,您刚24岁。

  梅学谦:对。

  记者:有孩子吗?结婚了吗?

  梅学谦:没有。我结婚比较晚,我30岁结婚。

  (新闻背景:梅庚年离开23年后,梅学谦追随父亲的足迹,也踏上了援非之路。1998年至2000年,在中国第10批援埃塞俄比亚医疗队工作期间,他在胸外科、食道癌、胃肠肿瘤等方面开展了多项新技术、新项目,填补了受援医院技术空白,并帮助培养技术团队。)

  记者:那您去援非的时候,我知道您是到父亲的墓前专门去了,是吧?

  梅学谦:是啊。我参加这个援非医疗队,从内心来讲,我有两个目的。第一,为公,就是说完成我父亲未竟的事业,虽然说他在那儿做出了成绩,但是他没有坚持到最后回国,完成他的未竟事业;第二就是亲自到我父亲的坟前,墓前,祭奠他,尽尽孝心。我觉得我对(比)其他医疗队队员就多了这一条。

  记者:有没有给他带什么东西,给他看?

  梅学谦:当然,那时候,带了我们的全家福。

  记者:带全家福让他看一看。

  梅学谦:对,让他看一看,当然看到看不到,是我的一个意思。

  记者:那里有一家三代都在为梅庚年烈士守墓的一家人,当时您见到这家人了吗?

  梅学谦:嗯,当时我见的他父亲。

  记者:他跟您说了什么,他说的话您能听懂吗?

  梅学谦:听不懂。意思就是感谢吧,当时我们去的时候,我们有英语翻译,他给我就说,我们很感谢中国医生,非常感谢梅大夫,我们要给他守好墓,世世代代守下去。

  记者:梅庚年烈士当年是曾经救过他们,是吗?

  梅学谦:给他们治过病。

  记者:1974年8月16日,梅庚年追悼会在埃塞俄比亚首都亚的斯亚贝巴市政大厅举行,季马人民分别用中、英、阿姆哈拉文为其树立了三块大理石墓碑来纪念他,梅医生,您见到这三块墓碑了吗?

  梅学谦:见到了啊。(中国驻)埃塞俄比亚大使馆做了一项规定,每批医疗队在中国清明节的时候都要到我父亲墓前去,对他进行祭拜、学习,要学习他的精神。这说明国家对我父亲的工作成绩作出了肯定。

  记者:您觉得父亲留下的这个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是什么?

  梅学谦:就是习主席说的那四句话:“不畏艰苦、甘于奉献、救死扶伤、大爱无疆”(的)医疗队精神,包括我父亲的精神,也是遵循了这四条。

  记者:梅医生,援外期间,您也曾经历过生与死的考验吧?

  梅学谦:对。我在两年手术当中,被针刺了三次手。当时据联合国教科文统计,他们那个国家艾滋病感染率是25%,非常高,所以说他们对病人也不检查。

  记者:所以你是不知道你所诊治的患者他是不是有这个风险的,是吗?

  梅学谦:对。

  记者:那,扎了手之后呢,吃阻断药了吗?

  梅学谦:哪有什么阻断药。

  记者:那个时候还没有阻断药?

  梅学谦:没有。我当时扎了手以后,他们说查查吧。我说窗口期查什么,查不出来。我就说,到最后临回国以前查一查,如果阳性了,我就不回来了。就这样,到北京海关,一看非洲过来的,就把你扣下来,重查,结果没事。

  记者:不担心吗?会忐忑吗?会害怕吗?就是扎完之后?

  梅学谦:说句真心话,我没有什么感到害怕的。你感染上就感染上了,感染不上那就是万幸。

  记者:所以我觉得父亲对你的影响,是方方面面的。

  梅学谦:潜移默化,潜移默化。

  记者:对,是潜移默化,在面临这些重大抉择的时候,我觉得你会像父亲一样,选择就义无反顾,是吧?

  梅学谦:对。

  (新闻背景:从1963年到2023年,中国援外医疗事业走过60年,共派出3万余名援外医疗队员,足迹遍布全球76个国家和地区,诊治患者近3亿人次,赢得国际社会广泛赞誉,为维护全球卫生安全作出卓越贡献。2018年,中国政府为守护梅庚年烈士墓的埃塞俄比亚的村民修建了“梅庚年路”。)

  记者:这条路您去看过吗?

  梅学谦:没有。我也有个想法,能不能在我的有生之年,再到埃塞俄比亚去一趟,再到我父亲的墓前去祭奠一下。

  记者:正是在您和父亲这样一代代援外医疗队员的努力下,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心越贴越近了。

  梅学谦:对,他们确实是把中国(援外)医疗队作为他们医疗卫生事业的一部分,和他们这个国家的医生同样对待,一样地信任。你比方说值班,中国医疗队和他们的医生轮流值班。

  记者:非常信任。

  梅学谦:对。最典型的一个就是当时一个韩国的一个卡车司机,他拉东西这个后脑勺被撞了,他在临死之前说的一句话就是说“找中国医疗队,找中国医疗队……”但是,由于他这个创伤……

  记者:伤势比较严重。

  梅学谦:对,不可挽回,就,很遗憾,还是没救过来。

  记者:今年是共建“一带一路”倡议提出十周年了,同时也是我国援外医疗队派遣60周年、河南省援外医疗队派遣50周年。您亲眼见证了援非事业的日益深入和显著的成绩,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,您最想对父亲说什么?最想对那些援外医生们说什么?

  梅学谦:你们无论是安全回国还是身葬在异国他乡,你们放心,我们后来者会把你们的事业进行到底。只要非洲人民需要和国家允许,我们会把这项工作前赴后继地进行下去。

  告别梅学谦,我的心里充满了敬仰和感动。在安阳地区医院,开设有“梅庚年纪念馆”,每天这里都会迎来络绎不绝前来参观的群众。牺牲48年了,人们没有忘记梅庚年,他的事迹在中国和非洲都将永远被人传颂。


编辑:郭同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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